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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5-12-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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声音上整体设想没那么复杂,因为剧情线是以索多为主的青年登山员们的成长故事,那么大概念划分就是山下与山上,细分就是索多他们的学校以及生活的城市,其次是登顶的准备,然后就是登顶过程,最后是冲顶与登顶,声音上也是把山上和山下大概念气氛作足。细节上山上又分到登山过程、冲顶、登顶,每个阶段的声音塑造区分是花了时间去推敲的。我想象中的整体概念就像一个锥形的台阶,越走路越窄,所有的声音设计是一个减法过程,就如同氧气随着高度越来越稀少,在登顶后的片刻没有暴风雪那个瞬间,我理解是应该是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,那是一种“宁静”或“安详”,在此刻我觉得每个人能释放自我或找到自我。至少我在作片子的过程好像也和索多登了一次顶的感觉,那种情绪很微妙。
我和导演基本上理念一致,镜头语言比较克制,虽然有大量的逐格拍摄,但只是作为片尾出字幕,所以声音整体还是往纪实风格来作,最多的讨论是在工业标准上要不要把一些不理想的对白重新作ADR,虽然我自己原则上非常排斥给纪录片作ADR,但是介于它是要做为一个院线电影,一个剧情片要求来作,就力争部分作ADR,最后还是导演与监制还是希望保留这种粗糙感与真实感,我这边也是尽力修正最低极限来提升工业标准。
前期的团队据我了解,因周期很长,没有全程的专职录音,所有素材质感还是层次不齐,但这个比例不是很多,带了部分便携式小录音机(Zoom H4n)采集素材。我觉得它的性价比和实用性能可能挺适合山上高海拔,因为只需要怀里带2节5号电池即可。如果换做sounddevice744T或664之类的硬盘录音机,更别说背个cantar x3上去,首先制作成本上也会是个问题,其次供电耗费和重量也得考虑,所以小巧的zoom h4n我觉得挺好,我记的在纽约上 Richard Topham 的公开课时他就说好多时候我们老调设备,其实设备固然重要,根据现场条件选择一个适合的设备才是最关键,这和你节省预算没有关系,而是你去提升可执行的质量。
声音在后期制作中用了cubase 8pro,nuendo 7,protools hd 9,waves等软件,为了还原一个真实的声音空间,除了个别场景外后期声音制作上尽力避开了降噪,因为我希望片子保持统一的质感,纪录片不像剧情片我们可以有很多方位的创作,比如用一些压缩、压线、滤波器、声码器等效果来营造各种气氛,本片后期理念上还是想保持一个片子的干净,那怕它有点粗糙,但会真实不希望变形。
具体的流程还是按一般剧情片工艺,修对白、铺环境与动效、预混音乐、预混与终混,其中铺环境修改了几次,第一次工作室人员铺完后我觉得有些地方并不满意,然后我自己操刀又补充了很多东西,小细节的东西。比如一些生命元素,像高原牦牛,很多人没有见过,见过的也未必熟悉它的真实声音是如何,前期拍摄中虽然没有录到,但是我在后期制作中将它添补,使画面里的动物具有生命感。它当之无愧也是除了人,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声音元素之一。类似的例子有好几个点就不一一列举,我更希望大家能在影院发现它们。
这个电影里面,我觉得可以讲的地方很多,这也是创作的兴奋点,比如素材中暴风雪吞噬淹没登山人的片段,很多人觉得风雪太大摄影机上声音削波、噪音是成为遗憾,在制作的过程中我发现渲染气氛噪音也是一种美,而且你完全后期无法模拟和还原原始的现场感。要知道在这么大的风雪环境,一个专业录音师他如果没有加强的防风毛衣套,就得迫使用压限,但压限本身声音会有一定的损失,不可能经受那么大动态的风暴冲击,本身话筒的天敌就是风,我录过很多涉藏片所以资料库里有各种各样的高原风,自己也曾在海拔5千多录过暴风雪,可是发现作干净后发现失去了原来那种恶劣环境的质感,所以将同期上的噪音风调整EQ(将低频切一部分,保留中高频。)混搭录制的风雪从而营造出不一样生命的风,既凸显纪实感,又增强真实感,从而带动观赏者身临被暴风雪环绕吞噬的感觉。
在创作上这个片子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混音上与音乐的割舍问题,当我第一次听到配乐时很振奋,不仅是因为好听,最主要是好多配乐的点都细腻与准确,因为我自己也一直作配乐所以非常清楚什么情绪点要升与降,神奇先生的好多点和我想象要配的点都非常有共鸣。关于升,比如教练普布在拍照的时候,画面非常震撼险峻的有个登山队员在攀登,那个山似乎都是倾斜的,然而人感觉都是悬空的,虽然只有短短十秒不到,但是神奇先生的配乐很到位,只是用简单几个不和谐音符就把险峻表现出来,最初的粗剪工程同期风雪环境完全有点淹没糊了这几十秒的音乐,只有混音的时候才把这个音乐情绪点提升,使视听更生动起来。混音上也统一风格,没有走院线大片大响度,而是作大动态,就如同这雪山有高峰也有阔地,其实声音波形和同画面一样,有风平浪静也有波涛汹涌。尤其是随着海拔升高,我们在一种静的气氛下更容易专注声音聆听画面。
关于降,我觉得本片的配乐很大气,又有力量。通常是一个片子最升华的时候配乐也是随之升温,但是本片中就是克制了音乐中最美最大气的段,索多登顶的瞬间是神奇先生的音乐是升温扬起来的,但我们讨论很久把它降下来聆听更多同期的声,监制和摄影老师觉得有点煽啊,我也认为藏人那种心态是比较坦然的,并不是说索多没有激动,而是我觉得有个信仰的东西在支撑。记得在北京首映礼,映后有个观众觉得信仰的东西表现的没有那么多,我觉得是因为这观众没有解读到藏文化,没有理解他们对生死观的坦然,当年轻的学员们听到北坡雪崩遇难的消息时,他们都是坦然的,甚至在和伙伴们开玩笑,其实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,都是和与生俱来的宗教文化是有关系的,都是信仰的力量在支撑,而镜头语言只是没有放大而已。换句通俗话就是低调,所以在索多登顶的时候音乐也需要低调,这就是我所说的降,虽然音乐是用学员们民歌旋律改编的大气磅礴大交响与电子融合乐,在此刻我们应该更多焦点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的声音,聆听索多的心声,去解读一个信仰之音。哪怕他的声音被风雪吞噬不清,但我认为那声音是“干净”的。
在夜里冲顶的片段用环境塑造氛围,用了很多不同频率的风去掉高频,混搭着同期的风,让风模糊,刻意产生低频,让夜里的风滤掉雪的声音,派生出一个在大容器被不安情绪环绕包围的效果,营造出夜里万丈深渊的险峻,从而制造出所处环境的所有的空气都是危险的,使人摸不着方向感的情绪画面更立体起来,甚至适当抽离呼吸声,使夜里的片刻的“静”与冲顶前潜伏随时狂风肆虐的“动”造成显明对比,也使登山人的艰难也凸显出来。
从夜到晴天的跨度,都是用风雪在转场,营造紧张气氛。有些细节我们把层次清晰调整,用小细节来辅助渲染情绪,比如在险峻的登山路上遇到过去遇难的尸体,被暴风雪吞噬喘气的声提炼放大出来,营造索多他们在登顶路上的危机感与海拔高度感。
纪录片在声音制作上个人觉得还是得看题材风格,不同题材在处理声音上还是可以去推敲的,比如人物传记它可能会有多次同一话题的采访,甚至为了工业标准,我们都可以去作ADR去补充去不足之处,但比如纪实性更强的题材,灾难、战争、探险等题材,不可能是二次拍摄或录制,所以在声音处理上尽可能的保持原素材的完整与还原至关重要,但往往也因这些题材的局限,总是有想不到的意外,我个人觉得这类纪录片先天就是遗憾的艺术,这就是困难所在,我们挽救的是最大限度的去还原。除此之外,其它的常规纪录片,我都觉得难就难在对声音的在意程度,因为纪录片不像是剧情片还可以作大量ADR,不重视或忽律声音前期,其实后期的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代价更大,如果算一算代价就知道肯定是不明智的,只有声音前期作到位了,后期才能真正发挥效果,去润色它去提升它从而得到质的飞跃。真所谓巧妇难无米之炊,你前期没有足够的素材,后期是无法去提升声音的质。纵观国内的好多纪录片,其实都是人为的难造成的难,事实上并不是去无法完成的一个制作环节。所以我的经验是拍摄之前,先得熟读剧本或大纲,和导演沟通最终片子要呈现什么样的气质,为此要定制声音设计,构思影片的声音风格,然后列出拍摄中有可能遇到的困难,补救方案,最后才是根据这些综合信息而选择团队,选择设备。
需要一个重视声音的导演或制片非常重要,当然这还关键得看这个录音师的水平和要求,如果只是单纯的收声没有更多的追求的话,在声音后期介入后就会暴露各种问题,我觉得纪录片在某种意义上比剧情片要求还得高,应该有感觉是在拍胶片得紧张感与兴奋感,且保持极高的灵敏度才行,因为你要感觉每个镜头只有one take,这样才能捕捉到最原始最准确的最完整的声音,要不然像剧情片,觉得数字拍摄拍,可以删除素材重来,要知道纪录片要的就是第一次的警觉性,如同一日之计在于晨,你可以把夕阳的画面借当旭日用,但要知道那画面包含的生命元素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。所以我的建议是选择合适的团队,或者让他们意识到声音的重要性,这点比你配再高段的设备要重要的多。需要一个非常重视声音的现场制片,因为在拍摄现场他们的协助会让你们的录音工作事半功倍,在某些时候没有他们的工作,录音部门无法去完成好一个嘈杂难控的场景。最后要说的是录音师要多录素材与备份,因为这会给后期的声音部分在创作上会给予更大的空间,去提升整个片子声音质感,我不反对ADR工艺,但纪录片我始终认为同期的就是最好的。
关于《喜马拉雅天梯》,我推荐给观众是因为可以让耳朵聆听世上最高海拔的声音,让我们远离喧嚣与雾霾,在蓝天下可以让自己静心聆听风雪的国度,它的风平浪静与波涛汹涌,可以让我们释放自己,找到自己,让心灵去登一次顶。因为在这过程中需要勇气、信仰还有爱,《喜马拉雅天梯》不但纪录的是那些鲜活年轻的生命力,也关注了当下西藏登山人的境遇,以一种很平淡如水的调调,而没有刻意宣扬那些震撼美景,也许这就是魅力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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